救命，我觉得我简直不会说人话了。
03
繁茂的叶子在风中唰啦唰啦地响，天蓝得不像话，藤丸仰头对着树冠盯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正站在绿意盎然的郊外，脚下一条小路歪歪扭扭，一直通到视野尽头的山坡上。那有挤挤攘攘的一片人群，欢呼声被风吹过来，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种欢快又热闹的气氛。
不妨去看看。
望山跑死马，路远长于他的想象。和目的地的距离终于缩短到百米以内时，另一种声音慢慢显露了出来，是金属相击的声响，清脆得就像有人坐在潮水来往的海边拨动了手里的竖琴。
藤丸沿人群外围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块平整又不会离得太远的石头踩了上去。他身高委实不太够看，踮脚起来好歹能让视线越过大家的头顶。人群中间空出一块场地，原来是两个劲装少年正在击剑，看模样大概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刚抽条舒展的身形柔韧又矫健。藤丸忍不住摸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师胳膊小声叹了口气。
这一场看样子已经快到了尾声，扎着高马尾的少年已经取得了明显的上风，剑尖不停点在对手破绽处，逼得对方步伐已然乱了，一直退到退无可退，摔倒在松软的沙土上。
胜者收剑入鞘，伸手把同伴拉起来。落败的少年站稳脚跟，擦了擦脸颊上的泥尘，笑着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他们最后互相行礼时得体的样子让藤丸想起了自己认识的某个人。
获胜者的手被裁判模样的中年人拉起来，一直高高举过头顶，迎接众人的祝贺和称赞。
少年脸侧满是淌下来的汗水，面颊透着健康的红晕。他带着腼腆又踌躇满志的笑容环视众人，片刻后视线突然抬高，直直投向人群外的一点。
藤丸被这举动吓得一惊。两人对视之后，他才完全看清楚少年的正脸，站在人群与声浪之外，突然屏住了呼吸。
他从来没在别人那见到过那么漂亮又清澈的绿眼睛。
海浪一样朦胧的欢呼声终于化成实质落在耳中，他们在喊的是——
“齐格飞！齐格飞！齐格飞！”
藤丸一个激灵从睡袋里爬起来，掀开帐篷的门帘，一时还不能把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的骑士同梦里的少年联系起来。
“怎么了？”许是他的动作太慌乱，齐格飞不免疑惑地看过来。
这双眼睛和梦里的情景渐渐重合，藤丸恍惚了下才回过神，低声道：“被梦吓到了。”这话说出口才发现有点丢人，只好轻咳一声接着解释：“梦见我们被棕龙追着跑。”想了想又皱着眉补充道：“我们昨天什么都没碰到，会不会是因为沙子下面藏着有棕龙的巢穴？”
齐格飞摇摇头：“如果是棕龙为了保护巢穴发动龙威，方圆千里内确实不该有大型猎物，但不至于连蜥蜴蜘蛛也消失踪影。不过你猜得不远，大概是有什么不拘猎物大小的捕食者潜伏在附近。我们今天得更小心些。”
“你是不是……”“另外……”
两个话头撞到一起，齐格飞停下来示意他说下去。
“你是不是一晚没睡？”龙的尾巴尖近在咫尺，细小的露珠凝在光滑的鳞片上，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着光。藤丸看着实在愧疚，他是忘了守夜这一茬。昨天太累，头一沾地就睡过去了。
“龙能察觉到500英尺内的生物，只要它们接触了地面，睡梦中也一样。”齐格飞明白他的意思，温和道：“只是我毕竟不是纯种龙，帐篷里铺在地上的布料会阻隔触觉。”
小法师心里头的愧疚并没有消减：“抱歉，我本来可以在四周布置一些监控和防御法术。”
“不用担心，我刚刚睡完两百年。”龙用一种努力拗出来的轻松语调这样说道，他显然不是善于谈笑的人，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流畅，丝毫没有减轻法师心头的负担。
他干嘛要这么苛待自己呢。藤丸闷闷地想，直觉这位骑士胸膛里必然装着什么沉重又痛苦的事情，逼得他只有靠自我放逐才能稍稍宽慰一点。永远的温言软语和好脾气都是罩在上面的一层壳子，一部分是性格使然，另一部分却是要把别人都拒在外面。
他那样不假思索地答应就跟我定下契约，恐怕只是因为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命运罢了。
齐格飞重新捡起没说完话题：“另外，对于我昨晚的态度，我感到很抱歉。”他的表情是恳切的，仿佛真的做了什么冒犯他人的事情，有意忏悔一样。
藤丸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大概是昨晚闲聊结束时发生的事。你干嘛要这样折磨自己呢。小法师从帐篷里爬出来，走到齐格飞的面前蹲下，对上那双绿眼睛，郑重道：“即便刚认识不久，但是我们至少是队友吧？”
没等对方回答，他紧接着又说下去：“和齐格飞比起来，我虽然弱得可怜，但是仍然会不自量力地想帮到你一些，想承担属于我的一些责任。我明白你的善意，但是我好歹也是在魔法学校念了七年的毕业生，马上就是成年人了。”
“请多倚靠我一点吧？不懂的技巧我都愿意学习。别对自己那么无情，我会很难过的。”
“这是你的愿望吗？”
“啊？”藤丸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很快作答道：“算是吧。”
“不累么？”齐格飞点点头，眼底突然浮现出一点笑意，一只手放在小法师毛绒绒的发顶轻轻加了点力。
这力道就够藤丸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他敲了敲小腿：“嗷！麻了。”
重新骑着骆驼踏上旅程，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齐格飞仍然走在后面，藤丸回头冲他咧嘴笑了一下。早上的阳光还不算强烈，还能看得见斗篷下骑士回报的微笑。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齐格飞突然策使着骆驼追上来拉住了他的胳膊：“别走了。”
他的声音压得几乎低不可闻，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不远处有东西藏在沙子里，至少两只。”
藤丸心中一紧，握住袍袖里的魔杖，胡桃木顶端镶嵌的水晶开始发出荧光，这是魔杖正在被充能的特征。
一百米左右处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齐格飞当机立断地拔出长剑，从骆驼背一跃而下：“和它们保持安全距离！看好物资！”
沙尘越来越多，齐格飞跑到一半的时候，藤丸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大家伙的真面目。
是两只硕大的沙漠蜈蚣！成百上千条腿，每一根都有他小臂那么粗。现在正是蜈蚣交配结束的季节，雌性们急切地渴望着补充营养为产卵做准备，难怪他们这一路走来什么活物都没看到！
三个诗节的吟唱过后，魔力从法杖的水晶尖端迸射而出，在蜈蚣头顶的空中结成一张张蛛网落下去。这些魔力织成的网能有效地捆住目标物一段时间，便于近战人员造成伤害。
但是这两只蜈蚣远比学院后山囚饲的野兽强得多，十几秒后纤维就被它们扭动着挣断，马上就要重新直起上身。可齐格飞正踩在其中一只蜈蚣的背上！
不能让他摔下去，地面是蜈蚣的主场。藤丸捏了一个羽落术为他加持，在蜈蚣灵活又巨大的头部扫过来之前又成功用吟唱把跳跃术送了出去：“齐格飞，跳起来！”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