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塔瓦河

嘉瑞/执炬逆风

大学paro,棒打鸳鸯的be,别担心,会有破镜重圆的后续(长度和这篇差不多,还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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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佛说四十二章经》

 

        即便是在情人节这样的日子,站在街头的嘉德罗斯也显得十分扎眼。

       他快满十八岁,已经有了些大小伙子的轮廓。嘉德罗斯为了这头一遭被自己当节过的日子挑了一身小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尾满是青春飞扬,比手里那一支鲜切红玫瑰还要再生动上几分,看上去很有少年英姿勃发的样子。教所有来来往往的大人一看到他,禁不住要想起自己的年少情动岁月,继而被那快跃出眉梢的喜悦感染。

       要等的人还在对面写字楼的某一层。下课已经三分钟,学生时常要抓住格瑞问些问题,拖久一些也常见。嘉德罗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对男朋友例外,否则只怕没法把人追到手。因此他施施然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玫瑰花,接受路人投来的一筐筐目光,心里满是期盼。

 

       格瑞解决完最后一个答疑问题,和前台打过招呼,打开手机,被涌进来的信息着实惊了一下。嘉德罗斯今天话多的要命,迫不及待的心简直快隔着屏幕溢出来。格瑞直觉他定然搞了什么幺蛾子急着邀功。抬眼看见日期,一时了然,脚步也快了许多。

       太阳落到远方的高楼之间,半个天空已经染上橙红色。在渐暗的天色下,格瑞不需特意寻找,隔着风驰电擎的八排车道都能看见对面那个正在跳起来挥手的小矮子。嘉德罗斯天生就是人群中的发光体,夕阳透过他扬起来的金色头发,亮得好像烧起来一样。

       他是那样明亮,饶是格瑞也不可能毫无所动了。

       微不可察的笑意染上眼角,眼见着红灯转绿,格瑞低下头抿了抿嘴唇,脚步又加快了些,几乎是小跑起来了。

       他就这样从同行的一大片人群中脱出来,八排挤挤挨挨的静止车列仿佛注目礼,目视着他迎向恋人的怀抱。

       嘉德罗斯松开双臂,后退一小步,眼睛眨了眨,干脆地把玫瑰梗折断一截,剩下的插进了格瑞的上衣口袋。又抽出自己的领针,仔仔细细地将它别好,不至于左右滑动。

       这一切全是惊喜,一个字也没提前透露。格瑞没有准备,出门的穿着仍是朴素的学生打扮。只是他生得本来就好看,肤色发色又淡,衬衫上别着这样一朵正红的玫瑰,倒衬得的整个人生动起来了。

       格瑞展开嘴角,嘉德罗斯知道,这就是笑了。他颇为得意,趁热打铁地追问道:“喜欢吗?我这套衣服怎么样?”

       投来的问题和眼神都太过直白,格瑞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但以他对嘉德罗斯的了解,这个小讨厌鬼定然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于是他略一沉吟,仍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我觉得很好看。”

       嘉德罗斯一时喜形于色,见好就收,拉起他的手往身后的商场走,一边炒蹦豆一样说起自己今晚的计划。

       “我在顶层的a餐厅订了靠边的位子,这家的菜烧得很不错。然后我们……再然后……”

       话说一半,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嘉德罗斯看着来电显示皱了皱眉,一时感觉有些不对。他滑开屏幕应道:“爸?”

       “嘉德罗斯,你现在在哪?”

       嘉德罗斯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商场里面,人声嘈杂,在学校的说辞然是圆不上了,好在他早与雷德通过气。对格瑞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嘉德罗斯向旁边拐进稍静一点的电梯廊,太极打得行云流水:“和雷德一起逛街,他买了礼物,还让我再陪他挑巧克力。马上就回去了。”

       哪知对面传来第二句话让他瞬间冰凉。

       “雷德?雷德现在正在陪我喝茶。嘉德罗斯,你马上就是要成年的人了。”父亲的声音非常平静,在此处稍稍顿了一下,言下之意不言自明。“今晚回家吧,我有话想和你当面谈。”

       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对面立刻挂断,只剩一串盲音,一下下敲到他提起来的心脏上。

       嘉德罗斯倚着光滑的理石墙壁,右手慢慢垂下。以握紧手机的部分为中心,寒冷顺着血液一点一点辐射到全身,好像骤然从温暖的花房被丢进了冰窖。

       格瑞察觉不对,几步走过来:“嘉德罗斯?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慢慢地呼吸几下,几秒种后才慢慢转过头迎上格瑞的目光,露出一个惯常带点小得意的笑容:“没什么。格瑞,我家里有点事,我吃完饭可能就得回去。”

       他自以为表现得镇定自若,可毕竟年纪尚轻,不够老道。格瑞立刻看出来了不对劲——嘉德罗斯眼里的神采突然暗了许多,笑自然也少了些真心。

       他们刚交往两个月,对彼此的了解还没深入到过去与家庭。他只知道嘉德罗斯背靠一个庞大又富庶的家族,其体量之大,远不是格瑞一个平民百姓所能想象的。豪门可能的纠葛,他也只从报纸和影视剧中管窥过一点,全然不清楚里面的水究竟会有多深。

       而嘉德罗斯一向倔而要强,断然不可能在人前示弱。格瑞略一思量,发现自己恐怕暂时帮不上什么。他现下仍有些怯于表露情绪,可此时什么也不表达,显然是不该的。格瑞想了想,选择拢住嘉德罗斯身侧的一只手,很认真地说道:“我在这。”

       格瑞寡言,但他的眼睛总是替他说了出来。嘉德罗斯看着恋人带着担忧的眼,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总是这样,骄傲得很,不肯服输。气馁顶多在短短一瞬中占据上风,只要寻到些新的鼓舞,就复又活蹦乱跳了起来。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妙,嘉德罗斯定然要在心中庆祝,自己的恋爱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于是嘉德罗斯像往常一样重新挺直了腰杆,回复成刚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少年。他理直气壮地抓过格瑞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顶层,说什么也不想放开。

       他是什么也不怕的嘉德罗斯,天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从来没什么能难倒他。

 

       往日客厅的窗子总透着灯光,今日却漆黑一片。嘉德罗斯望着自己的家,攥了攥拳,打开大门沿着花圃之间的小路慢慢走去。

       学校恰好顺路,衣服已经及时换了,嘉德罗斯把跑鞋放进鞋柜,赤脚踩在了地板上。

       平时他一回家,阿姨总会及时地迎上来,替他收起外套和背包。今天整个一层寂静得很,只有父亲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灯光来。

       这扇门过去总是紧闭着。他上一次进去还是很小的时候,小得踮起脚尖刚刚能拉下门把手,越过高高的书桌,看见其后父亲的脸。嘉德罗斯还能记得,父亲放下手里的文件,对他笑了笑。嘉德罗斯见状,欢欢喜喜地向前走了几步。父亲却和颜悦色地一扬声,叫来阿姨把他抱出去了。

       他们一向是最亲近的陌生人。嘉德罗斯不得不承认,对于父亲,他心底到底有些敬畏,却不知道两者各占几分。

       嘉德罗斯轻轻推门,父亲正坐在小桌旁边,桌上摆了一整套茶具,碗中镶着金边,清香四溢。

       嘉父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惯常,指了指对面的竹凳:“坐。”

       茶是好茶,可惜品茶人无心欣赏。嘉父看着儿子仰头牛饮一般,笑了笑,放下茶壶道:“心不静,茶给你也是糟蹋了。”他没有给儿子回应的时间,手指放在桌上点了点:“说说吧。”

       嘉德罗斯定了定心神,明知故问:“说什么?”

       “人生大事,不该和爸说说么。”

       “两情相悦,家世清白。有什么可说?”嘉德罗斯犹在嘴硬。可真斗起法来,虎崽子哪里拼得过虎王?

       嘉父语气未变,只拿出生意场上的三分气势,陡然将那初生牛犊的气焰压了下去:“嘉德罗斯,你从小到大都是个有主意的聪明孩子。小孩子行事随性,自己闯荡碰壁,吃了教训,自然有长进。为人父母,我从未过分干涉什么。”嘉父讲到这里,慢慢敛了笑,一时不怒自威:“这回不一样,你不知道自己走的是怎样一条路,也不知道若是摔了跤,会有什么后果。”

       “我自己担着。”嘉德罗斯咬着牙回道。

       “自己担着?”嘉父的声音稍稍扬高,颇带了些怒意:“嘉德罗斯,你一个未成年人,靠家里养着,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可知道这条路意味着什么?”

       “那爸你呢?别把你的儿子看轻了。”嘉德罗斯面不改色,目光炯炯,他骨子里流得到底是和他老子一样的血,一样地高傲不肯服输。

       看着儿子的表情,嘉父一时哑然。任性又活泼的孩子长大了,他的儿子现在敢为了别人跟自己的爸爸瞪眼。他沉默几秒,明白嘉德罗斯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可嘉父偏偏打的就是借机敲打他的主意。嘉德罗斯聪明张扬,倔强傲气,家世显赫,人人都要惧他三分。这孩子从来没吃过什么真正的苦头。这样的性子,接下家里的担子后必然要摔跟头,保不齐波及几千人的饭碗。既然迟早要摔,不如让自己家里人来。况且,嘉父只这么一个独子,此番自然也带着私心——他还是希望儿子能选一条平些的路。

       决心已下,既然两边谁也不肯退步,那么怪不得做父亲的拿出家长的头衔来压了。

       嘉父回复了和颜悦色的表情,他已经不想再和儿子争辩什么,只要宣布自己的决定。

       “嘉德罗斯,你年纪轻,经的事少,许多事情难免看得不周全。”他居高临下地下了断论:“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学校,下周就走。你呢,最近几天留在家里收拾东西,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说到这里,嘉德罗斯睁大了眼睛,张口正欲做些挽回,却被父亲一个制止的手势堵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讲道理,而你没有错?嘉德罗斯,你得明白,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你有道理就能胜利的。这个道理,爸爸提前教给你。”嘉父看着儿子的脸,慢慢地说道:“不服气没关系,等你有能力和爸爸叫板了,我自然再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是现在你还差五个月才成年,你必须听你爸的。”

       审判已经下达,嘉父好整以暇地站起身,转身离开:“时间不早了,洗漱一下准备休息吧。”

       “爸!爸你不能这样!”嘉德罗斯的舌头抖起来,冲上去抓住父亲的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抗议道。他知道这行为徒劳无益,可他怎能甘心?!他喜欢格瑞,他第一次学会喜欢一个人,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格瑞像自己喜欢对方一样喜欢自己,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很多话没有说,他怎么能就此任由父亲拆散他们?

       “嘉嘉。”嘉父以不容置疑的力量掰开嘉德罗斯的手指,难得叫了他的小名:“别做无益,甚至可能有害的努力。”

 

       格瑞时常觉得嘉德罗斯是个粘人的小讨厌鬼,有办法天天缠着他不放。但这一次嘉德罗斯足足半天都没发来各种消息,格瑞立刻动用了自己所知的一切途径,发觉嘉德罗斯竟然失联了。

       格瑞一时慌了神,他对豪门纠葛有许多虚虚实实的设想,但没想过竟然这样严重。经过令人心焦的几个小时寻找,他终于把雷德堵在了宿舍楼下。

       “嘉德罗斯怎么了?”格瑞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知道雷德和嘉德罗斯家里有些关系。

       雷德一看格瑞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平时总是开开心心吊儿郎当的少年,罕见地面露忧色:“嘉德罗斯啊。他爸爸不知怎么,知道了你们的事。他现在……可能正在被禁足。”

       话音刚落,格瑞还没来得及从愕然中回复,衣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格瑞面色凝重地盯着来电显示上的陌生号码,瞥了一眼身旁的雷德,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传来的声音沉稳又客气:“是格瑞么?我是嘉德罗斯的爸爸。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谈谈。看看能让我儿子喜欢上的,是怎样优秀的一个年轻人。地址我待会发给你,今天下午三点,你有没有空?”

       格瑞攥了攥手,不卑不亢地答道:“好的。”

 

       嘉父选择见面的地点是市中心一家私房菜馆,装潢别致。一踏进门,面前竟然是个小小的庭院,潺潺流水,好不精巧。服务员将格瑞引到包厢门口,嘉父已端坐在内。

       格瑞一路上为嘉父的形象做了诸多设想,能生出嘉德罗斯这样任性霸道、连跳两级还能考到现在这个学校的小天才,其父想必是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大家长。没有想到实际见了面,对方竟然神色颇为和蔼,甚至让从小失去双亲的格瑞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在格瑞暗自惊讶的同时,嘉父也在细细地打量这个只比自己儿子大两岁的年轻人。他似乎对格瑞颇为满意,伸手替他斟满了茶碗,笑道:“能让嘉嘉看上的,果然是个好孩子。”

       格瑞盯着茶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腼腆而客气地笑了笑,心中警惕仍未放下。他可没忘了,这是对面这位和蔼的中年人,选择将自己的儿子禁足。

       嘉父替自己也斟了一碗,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年轻的时候傻,只知道忙着事业,连结发妻子病危的那几个星期也没能一直陪在旁边,过后才知道追悔莫及。”他呷一口茶,接着说道:“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好在嘉嘉虽然从小就有主意,不爱听大人的话,但是个好孩子。学习也好,品行也好,从来没让我操心过。我呢,也就由他去了,只要大方向不错,自己碰碰壁,也是长进嘛。”

       格瑞没有想到嘉父走的是这个路数,心里打好的诸多腹稿全没了用武之地,只好低着头,默默地听。

       “但是嘉嘉毕竟还小,很多东西看得不够长久。我就他一个儿子,家里的东西将来都是他的,公司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哪。现在,他要走上一条很不好走的路,为人父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呢?”嘉父叹了口气:“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直都能开开心心的,可是他才17岁,还没成长到有能力独当一面的时候,很多决定,现在,还是得我替他做。”

       这话太过赤裸,格瑞抬起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格瑞,你是个好孩子,肯定明白这个道理。”嘉父看着他,表情似有深意:“你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再坚持一下,前面马上就是康庄大道。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的父母也会像我忧心嘉嘉一样忧心你的。”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所有设想好的补救全都失了效。这个人一定调查过我,格瑞咬着牙想道,指甲深深地刺进自己的掌心。

       格瑞没有父母。

       七岁的时候,父亲开车带着全家人出去郊游,在高速上被醉驾的货车司机追了尾。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他,美满幸福的家庭瞬间只剩下了小小的格瑞一个人。自此他举目无亲,只能靠自己养活自己。

       这个威胁掐住了格瑞的死穴。父亲身上清算出来源蹊跷的巨额债务,货车司机背后似有指使,当年阴谋论传得满城风雨,但迄今真凶尚未明晰。

       父母死不瞑目,只等着他找出真凶。

       他确实万万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嘉父商场浸淫多年,深谙察言观色之道。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手段起了效,便以一种仁慈的胜利者姿态,真诚又傲慢地温言道:“格瑞,作为一个父亲,我得谢谢你。”

 

       嘉德罗斯已经在房内被禁足了三天。电子设备全部收走,家里被父亲安排的人围成一块铁桶,日夜轮值,就连一日三餐都有门外当值的保镖送进来。嘉德罗斯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房间里的独立卫浴,不然他至少有偶尔走出房门的自由。

       他好像被囚禁的猛兽,除了睡眠,便是烦躁地绕着墙角来回踱步,心中憋闷得想要大喊大叫。三天已经过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嘉德罗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逃脱的办法。

       嘉德罗斯不敢想象格瑞最近几天会经历什么,他必须得去找格瑞,至少见上一面。

       在又一次踱步到窗边时,他灵光一闪。连着几日的观察,他发现院子里的保安总要在午夜1点整,于正门换一次班。嘉德罗斯的房间在二楼南面,只要速度够快,足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逃出。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还记得小心翼翼地站在床沿上关好了窗户。只是在跳下来时擦伤了胳膊。自由的空气如此清新,让他免不了加快了脚步。

       命运眷顾嘉德罗斯,让成功他赶上了最后一班通往学校的夜班巴士。狂奔到宿舍楼下时已是凌晨三点,整个校园寂静无声。好在嘉德罗斯记得带上寝室的钥匙。

       但钥匙没能派上用场,爬上五楼之后,嘉德罗斯竟然在走廊边看到一个正在吹风的人影。

       不是格瑞又是谁呢。

       两人俱是十分惊讶,嘉德罗斯走上前,拉起格瑞的手就往走廊尽头的自习室跑。

       开了灯,各寻了个桌面坐上去,却相对无言了起来。

       “你爸……”“我……”

       话头同时起,嘉德罗斯做了个手势:你先说。

       “你爸昨天找我了。”格瑞低下头平静道,吹了一晚上的风,连血似乎都吹冷了,他才足以用这样的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事实,但他仍然要酝酿许久才能继续说下去,。

       嘉德罗斯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突然对格瑞即将说出的话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惧。他一生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庞大得仿佛要将整个人都一口吞进去。他跑了一路,刚才不觉得,现下静下来,全身的汗被夜风一吹,全是彻骨的寒意。

       “我们分……”

       “你要放弃了吗?”嘉德罗斯突然有些长跑之后的脱力,他撑住身体惶急地睁大了眼睛,声音接近嘶哑:“你要放弃了吗,格瑞?”

       听到这话,格瑞的十根手指一齐紧紧抠进桌沿里。他的腰微微弯着,仿佛是已经被人抽走了力气,又不甘心就此在人前将疲态全部展示出来。

       他没有看嘉德罗斯的脸,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出嘉德罗斯此刻的表情。他这一晚上伴着无声的眼泪,想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做过多的争执。格瑞只是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力不让它抖得太厉害,泄露出他此时的哽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有些事情是你办不到的呢。"

       嘉德罗斯心里堵得厉害,像是窝了一团火,无可安放。他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在气父亲执意相逼还是格瑞选择放弃。或许都不是,他只是怨恨自己。他来来回回的看向四周,嘴唇哆嗦得厉害。

       他很想大声问他的恋人——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爱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你要放弃我了吗?可是看着格瑞的样子,嘉德罗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半年来,嘉德罗斯学会了很多过去不知道的人情世故,因此他现在知道,这话会有多么伤人。

       他到底不愿意伤格瑞的心。

       所以格瑞并没有听到他想象中的话语,嘉德罗斯一言不发地转身,掩门离去,只有剁在楼梯上那急促的脚步声泄露了他的情绪。

       嘉德罗斯一路跑到楼前的自动贩卖机前,用衣兜里最后的硬币买了一罐可乐。他哆嗦着低着头去挑易拉罐的钩环,温热的液体接二连三砸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费了好长时间才打开它,凑过去喝了一口。但他抽噎得厉害,泡沫全都呛进嗓子,反而引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嘉德罗斯捂着抽痛的胸口,愤怒地将剩下的饮料泼到地上,在灯光下惨白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长串深色的水渍。

       仿佛在祭奠爱情的遗骸。

       曾经所向披靡、不可一世的嘉德罗斯在午夜的灯光下,哭成了一个失恋的小男孩。

 

 

       今天的天气很好。嘉德罗斯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机场一览无余的灿烂晚霞,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的那朵红玫瑰。他即将带着一身的本领和一些身外之物,远赴陌生的异国生活。那里不再有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街景和熟悉的面孔,只有孑然一身,仿佛是被因罪流放,被空投到蛮荒的无人岛。

       几天的时间足以让他想明白许多事情。今天早上,父亲大发慈悲,容许他与雷德见了一面。嘉德罗斯面对着这个陪他分享过人生的朋友,郑重地道了别。

       他的朋友总是很少,能交心的更是不多,雷德算是最特殊的那一类。也因此,他请求雷德帮他捎几句话。

       捎给谁自然不言自命。这是嘉德罗斯在流放前夕,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一份承诺——

       请等我,等我长大成人,等我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人生,等我们都有能力承担对彼此这份的感情,我一定会重新归来。

       带着一成不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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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两篇是一篇的上下,上上周卡文连载作业(猫猫嘉)没交,被罚了命题作业,故先把上篇独立出来拿来交作业(结果命题字数爆了这周连载又来得及没交……

下篇将是七年后的总裁嘉和律师瑞,《一炬之火》。

“佛曰:爱如一炬之火,万火引之,其爱如故。”

                                                      ——《巨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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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战五渣
容易犯病,别戳我的玻璃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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